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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她的念头,于是又接着解释说:“对方总裁听说非常喜欢你递的那份合作企划,一直想要与你亲自讨论一下内容,所谓先入为主,你已经为公司取得一分先机了。”

    “总裁?!”影兰皱了下眉头,说:“法国那方的总裁要亲自过来?不会吧,法国人都满自大的”

    “不,他不算纯法国人,他有一半中国血统,母亲是上海人,而且,他也已经来台湾住两个礼拜了。”

    此话一出,听得影兰心口更紧了,真是脆弱!连“上海”两个字,都会刺痛她的内心,更遑论再兴那位总裁冷静地谈判总不能以“你有个来自上海的母亲”为由,来搪塞自己临场失态的窘境吧!

    为着分明,影兰还是随时提醒自己这一点。

    虽然这次的企划案是她心血的杰作,虽然这次公司对她是完全地倚重,但,坐在会议室的她,仍是紧张得手心冒汗、口干舌燥。

    “请进,请进”只见总经理鞠躬哈腰地走进。

    一群人自门外鱼贯走进,有金发、有黑发。

    影兰一见状,连忙地座椅上站起。

    “柳小姐”总经理唤她过去,说:“柳小姐,这位是盖利马先生”

    “你好”影兰以流利的法语问候着。

    “你就是柳影兰小姐”他随手拿下了墨镜并以略带上海腔的京片子说着。

    “果然是上海人”一句字正腔圆的上海话,就从影兰的口中说出,并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拿下墨镜的他。

    是他?!影兰大吃一惊,竟然是那位与她两次四目相对的陌生男子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会上海话?”他也是一副讶异的表情,但和影兰的意外却不尽相同。

    也许那是她的多心,他根本没记着她,这样也好,免得尴尬。

    “因为我也算上海人!”影兰如是回答。

    总经理笑得更得意了,影兰突如其来的这招,铁定又加了几分胜算,于是他又加油添醋地说:“原来你们也算是同乡啊!那可真有缘,柳小姐,今天你可要仔仔细细地把这企划案从头到尾地叙述一遍”

    这一个钟头的简报如同一天,对影兰的身心皆是考验,每当不经意的四目交接时,一股莫名而巨大的电流冲击着影兰的内心,而她几要使出全身之力方能抵抗下去。

    这一个钟头,她其实是在闪躲下疲累不已。

    这种震撼很熟悉,像当初她和以淳的相遇。

    因为是全心全意,以至于反射出的感觉全是他的一切,影兰是如此解释着自己的心乱。

    “柳小姐,你的企划案的确是令人赞赏,不过,实际市场的情况及反应出的投资报酬率还是值得商榷”盖利马说着。

    “这您大可放心,本公司做事有绝对的信心”总经理连忙拍胸脯说着。

    “盖利马先生”影兰有话要说。

    “叫我孙念海,是我的中国名字。”他微笑地说。

    孙念海?这名字就散发着感人的频率,影兰想也不想地就脱口而出:“思念上海”

    他的表情有些复杂,继而微笑地说:“你是第一个正确解析我名字的人,以前他们总是认为我是出生在海边的。”

    看着他的神态,影兰恍惚地忘了自己身处何地,直到孙念海再次提醒

    “柳小姐,你刚刚是不是有话要说?”

    “哦”影兰经他这么一说,才警觉到自己的失态,连忙重新整理思绪,说:“我是说我认为孙先生你方才的顾虑也是对的,毕竟台湾对你们而言是个陌生的投资环境,的确有必要多方了解,免得大笔资金一投入才后悔”影兰竟然是站在对方的立场分析着。

    “柳小姐”只见总经理差点没当场晕厥。

    “你的建议非常中肯”孙念海的眼中尽是称赞,说:“不过,诚如你所言,我们对这大环境还是陌生的,因我们急切需要一位熟悉这里,并可信任的朋友来协助”

    “孙先生,那你就大可放心了,柳小姐可以说是最合适的人选,不但能力强,脑筋清楚,而且为人善良亲切。”第一次听见赞美自己的言辞,却有作呕的感觉,影兰对这位变脸极迅速的顶头上司是愈发“敬佩”

    孙念海似乎也应可了总经理的提议,他不语地用眼眸征询影兰的同意。

    “我愿意尽力协助一切事宜”于公于私,她都没有拒绝的理由,但重要的是,她舍不得他眼中忽隐忽现的熟悉那是以淳眼中才有的深意。

    那天起,影兰在公司的地位突然水涨船高,连薪水都连跳三级,令同事们啧啧不已。

    “影兰,这真是大难不死,必有后福啊!”“这下子把其他几家对手公司给气毙了,他们没想到使出浑身解数,派出最美的公关接待,都败给了咱们貌不惊人的柳影兰。”

    “毕竟是外国长大的,审美观念总是不一样,而且听说法国男人对东方女子有特别的好感,刚好影兰就是个典型的东方造型,瓜子脸,单眼皮”

    这些人同以前没两样,说话还是语带讽刺,褒中带贬,不过,影兰已不在乎了。

    眼前的事只有一样,就是配合着孙念海的行程准备各类资料,以备应用查询。

    这天,总经理还是照例地要影兰做进度报告。

    “这份案子已经因实际需要,而做了几处修改,总经理你觉得怎样?”影兰说着。

    “柳小姐这不是我说你,这一改,我们公司的利润就少了几分,你和孙先生不是挺熟的吗?照他信任你的程度,是不是可以再添些有利的方案?”

    其实这反应,早在影兰的意料之中,她倒也理直气壮地解释着:“总经理,人家也不是白痴,这其中利益他们也计算得相当仔细再加上联茂、唯信这两家也竞争得很厉害,我们只有以诚信来赢取这份合约,所以少些利润总比拱手让人要好,切莫因小失大。”

    影兰的话倒也使总经理听得服服帖帖,在她起身出去前,他又不免忧心地叮咛着:“柳小姐,这阵子是辛苦你了,要不是临时有人从中轧一脚,你早就把合约拿到手了,听说明天的私人欢迎晚宴,联茂要派出最厉害的公关把咱们给踢出局,那—你可得小心应付了,哎偏偏林茉莉这朵花人家没半点兴趣”

    商场上的台湾人,似乎还是挺迷信应酬的花招,总认为排场、醇酒、美人是无往不利的三大要素。

    以往,这些全是影兰这只丑小鸭的致命伤,但自从经过上海的风华洗礼后,影兰由衷满满的信心。

    虽然,她不屑以色示人,但,基本上,她不容许自己已成为大众嘲弄的话柄,况且,是在孙念海的面前。

    这天夜里,影兰又重回了上海的华丽,梦境中的她,正和以淳相拥在舞池里,他一身西装笔挺,而她穿的是那套绣着粉紫兰花的旗袍,两人忘情地转个不停。

    梦境中的她,笑得灿烂不已。

    在她凝望下的他,尽藏着款款的深情。

    “兰儿,时间到了,我该走了”

    “不”她一阵惊慌“以淳不要离开我”

    他温柔地看着她,说:“我们会再相逢的,我的绝妙好兰。”

    “以淳,不要走啊”影兰的眼前愈来愈模糊,他使尽全力地想抓住他离去的身影。

    “兰儿,相信我,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找到你的,金钱为证,下午三点再见”这句话回旋在探戈的身影间。

    “以淳”撕裂的痛楚再次将从她梦中催醒。

    同样的泪湿枕巾、同样的刺骨椎心,影兰仍是不悔地一而再,再而三地盼入梦境。

    只怕梦不到以淳,梦不到继续。

    隔天,影兰干脆请了假,说是为了准备晚上的战力,其实,是为了平息昨夜的情绪。

    “兰儿,茉莉打电话来,说一会儿就过来接你,问你准备好了没?”柳书严一面说一面走向影兰的房间。

    “差不多了”影兰停立在镜前端详自己。

    “兰儿,你”一推门,柳书严顿时目瞪口呆了。

    “这样好吗?”影兰问着。

    这副打扮,完全是她上海的翻版,梳起长发,在脑后札了个自然的髻,再松散地垂落几根发丝,华贵又不失浪漫的呈现了她的古,重要的是,她穿了最近刚订作的那件旗袍。

    而柳书严的惊奇,不是因为她的美丽蜕变,而是因为她竟然把自己扮成了柳书缦。

    “不好不好”柳书严又是一阵担心“兰儿,都那么久了,你还没清醒吗?你是柳影兰,是我柳书严的孙女,不是柳书缦啊!”“叭叭”汽车喇叭声自门外响起。

    “爷爷,茉莉来接我了,再见!”转身离去的影兰,能感觉到爷爷在她身后的眼光,走到大门时,影兰又若有所思地回过头,说:“柳书缦早就死了,就在你第一次车祸时便死了,不过,她不是要去跳湖自杀,而是正打算回家重新开始,而我,便是她未了心愿的继续,我不是柳书缦,我是柳影兰。”说罢,便出了门,上了茉莉的车。

    和以淳相爱的是柳影兰,但是,以淳爱的、寻的又是哪一朵兰?影兰心中不禁怅然。

    到了会场已是七点一刻了,豪阔的排场及故作风雅的社交笑容晕眩了影兰原已疲累的思绪。

    “茉莉呀!怎么这么晚才来?”只见老总急忙地跑了过来,说:“人家来联茂和唯信已经抢得惊逃诏地了,柳影兰呢?躲哪儿去了,再怎么不称头也得出来见人哪”

    “我没躲,我在这儿啊!”站在一旁的影兰有些气恼地说着。

    “你?!你是柳影兰?!”老总百般不信地盯着她看。

    影兰不语,颌了个首,便径自往会场内走去。

    “总经理,你太小看人家了!”林茉莉说罢,也随后进入了。

    只剩那秃头男子,像个傻子般地愣在原地。

    偌大的会场、喧闹的人声,但影兰一进场便引起了所有的人的侧目,毕竟这个年代,已少有年轻女子穿着旗袍参加派对了,尤其今晚的影兰,更展现了中国女人古典温婉的特质,是别出心裁,是风华绝代。

    “孙先生,抱歉!我来晚了。”影兰径自走到孙念海的跟前。

    “是啊,柳小姐,还好你来晚了,否则我们连接近孙先生的机会都没了”只见曲冠晴万种风情地挽着孙念海的手,说:“孙先生这首曲子很美,我们再跳一曲吧!”

    孙念海不语,只是看了影兰一眼,随即同曲冠晴步入舞池,翩翩起舞。

    “糟糕,让唯信捷足先登了,竟然把曲冠晴找来,真是的”林茉莉盯着步入舞池的他们。

    “不愧是新一代的偶像歌手,好颇有巨星架式。”影兰笑着说。

    “喂,都这个时候了,你还说这话,怕是这位‘巨星’把我们公司到手的鸭子给叼走了。”林茉莉摇着头说着。

    “不会的”影兰仍是微笑。

    “不会?!要不要打赌?”

    “赌什么?”

    “当然赌那份合约罗!难不成赌他会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呀?!”林茉莉说千方百计还是改不了“毒”性。

    影兰这一听,笑得更灿烂了,用那自信满满的神情对茉莉说着:“不论赌哪一项,你都输定了。”

    毫无缘由,毫无心机,影兰知觉地就如此确定了,不禁茉莉怀疑,连她自己都感到荒唐莫名。

    她实在没有任何条件来左右孙念海的决定,虽然她和他因公而相处了不少时日,但是,实质上,他还是属于陌生人的范畴,而她的心思,却愈越了这条界线。

    但,她就是信任他,没有原因。

    “柳小姐,听说你歌喉不错,能否上台为今晚的欢迎会表演一曲?”杏诃是今晚的东道主,曾和影兰在生意上有过几次接触,对她平实诚恳的作风十分赏识。

    “这不好吧!我临时也没准备”

    “好哇!好哇柳小姐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呀!孙先生铁定会对你另眼看待。“总经理本来正在发愁,这个提议又给了他希望。

    “影兰,就被客气了,这事你早已驾轻就熟”林茉莉太了解影兰的才气了。

    在半推半就下,影兰只好被架上台,但因没有准备琴谱,所以她便选择了音乐带代替亲自弹琴。

    站上了台,她就看到了孙念海含笑的眼睛,虽然相隔遥远,虽然相对无语,但影兰却可清楚地看见他的心意。

    而他呢?答案似乎也尽在眼底。

    不知怎么地,影兰竟挑了曲她从未尝试过的歌曲,只因为此时此刻吻合了她的心境。

    这是一首多年前的老歌曲玫瑰人生,它的高难度不只是它的高八度音,而是那浓郁的感情,苍凉的意境。

    愈唱到最后,愈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。

    这首歌,该是唱给以淳听的!

    而今曲罢,却只剩佳人独饮悲戚!

    无视满堂的喝彩,影兰一脸落寞地走下了台,径自往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来,试图平息心中起伏的波涛汹涌。

    “柳小姐,怎么你还坐在这里?赶紧去同孙先生谈谈!真是的。”总经理催促着。

    “要去,你自己不会去啊!”影兰的忍耐已到极限。

    “咦!这是什么态度?要我去可以的话,那我又干嘛花钱请你回来上班?”

    “那你没看见人家孙先生快被一堆美艳的花给淹没了,还要我这片绿叶去做什么?”影兰瞄了一眼远处的孙念海。

    “哦你是这样想啊”他亦有同感地点点头。

    其实,影兰也不是完全这样认为,否则就有“醋”味之嫌了,可是要说丝毫不在意,又太过矫情了。

    “号外号外”只见林茉莉兴奋地跑过来。

    “又是什么消息呀!是不是有关合约的?”老总问。

    茉莉喘了口气,啜了口香槟,说:“可以算是”

    “快说,卖什么关子啊!”总经理焦急地问。

    “我刚刚才从孙先生秘书的口中得知,孙先生这次来台湾名为考察投资环境,其实其实是为了我们柳影兰小姐而来的。”茉莉转着眼珠子看着影兰。

    “胡说八道,让人听见多丢人哪”影兰瞪了茉莉一眼。

    “冤枉呀!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,听那秘书说,原本孙先生看到我们传过去的企划案还不是挺在意,直到看到了这企划案的执行者柳影兰小姐的玉照后,便马上决定先与我们公司谈,不过,后来他可是大失所望了,还刺伤了我这大美女的自尊”茉莉夸张地故作抹泪状。

    “难怪他指定要柳小姐代表”总经理恍然大悟地说,继而又笑得很谄媚:“那这合约肯定有九成的希望了,柳小姐这全看你了。”

    影兰没说半句,因为她早已笑得人仰马翻,要是在上海当柳书缦的时期,这话倒会相信,只是今日的她,同样的打扮也不及书缦的十分之一,这话就是讽刺人的荒谬手法,她是又好笑又有些可悲!

    “什么事这么有趣?能说来听听吗?”不知何时,孙念海已走到她的面前,伸出手欲邀请她起舞。

    影兰还是笑着,自然地把手递给了他,随他进入舞池。

    “你的笑容很美,介不介意与我分享?”他说着。

    “是个大笑话”影兰不敢正视他的眼“他们说你这次来这里,真正的目的是来看我的哈哈哈真是荒谬哈哈”影兰一笑掩饰她内心的激荡。

    孙念海则是一副严肃的表情,说:“要是我说,这是事实,那你会怎么想?”

    这要是事实,那就更混乱了,影兰心里想着。

    “我想你一定是搞错了”她微笑地回答。

    “原先,我也有这层疑惑,直到,第一次与人在电梯前四目相对,我就肯定这一趟没有来错。”孙念海的神情竟有份以淳惯有的温柔,呵护得影兰全身因感动而颤抖。

    “原来你那时在就认得我?!”她说着。

    “不是那时,在我第一次看到照片中的你时,我就觉得似乎在很久以前我们便已相识,这种感觉很特殊,也很难理解,所以我才决定亲自前来解开谜题。”孙念海的性感很理性,也很直接,这一切他都表现得明明白白。

    他的话,听得影兰惊愕得不能言语。

    当天夜里,影兰又梦见了孙念海。

    当她又哭喊地欲抓住他离去的背影时一转身,他回过了头,而他的脸竟然不一样了,那是另一张脸孔,自然得宜,天衣无缝地与以淳的脸合而为一。

    “以淳”她再次从梦中惊醒,也再次思绪着方才那张似曾相识的新面孔。

    “是他?!”影兰想到了孙念海。

    不可以,永远不可以!

    以淳等了她几乎六十年,而她才不过回来两个月,就已经耐不住诱惑,柳影兰啊,柳影兰,你怎么会如此脆弱不堪!

    重要的是,她不能对不起以淳,他永远是她的唯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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