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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苏麻喇嬷嬷便又道:“娘娘想不想,让四阿哥……”

    岚琪很迅速地摇头,淡淡一笑似乎感谢苏麻喇嬷嬷的好意。只是如今她的笑容,叫人怎么看都只有心疼的份儿。而太皇太后之前早与皇帝说定了,不能把四阿哥送回去,此刻却道:“你若想要回四阿哥,总有商量的话说。那个什么常在不是也怀着了吗,等她生了再抱给皇贵妃也成,总不亏待她。”

    太皇太后明白,这话说出去就收不回来。可她相信岚琪不会点头,说出来是希望她能觉得自己被呵护着被偏爱着,好暖一暖她冰冷的心。

    果然岚琪道:“臣妾心里的悲伤,不知几时是个头,宫里就不要再添什么悲伤的人了。四阿哥是皇贵妃娘娘的命根子,要走四阿哥,皇贵妃娘娘也不能好了,四阿哥也会怪臣妾太自私,臣妾不能做这样的事。即便人回了永和宫,心还在皇贵妃娘娘身上。如今他在承乾宫,心里多少还有几分臣妾,臣妾便满足了。”

    “可怜的孩子,难为你心胸如此宽大。”太皇太后将她拉到身边。

    岚琪果然又要落泪,但忍住了,轻声道:“是臣妾把他送走的,一切都该臣妾自己承受。”

    然而太皇太后毕竟还在病中身子弱,是见了岚琪精神才好些。岚琪则胜在年轻,还能撑起几分精神,身子也早就被掏空了。到傍晚伺候太皇太后吃了药,气色就很不好。苏麻喇嬷嬷便劝她早些回去歇着。太皇太后让苏麻喇嬷嬷派人小心送德妃回去,叮嘱她:“你养好了再来看我,知道你缓过来了,我这心就放下了。”

    岚琪请太皇太后好生保重,便由慈宁宫的人一路送回永和宫。她疲倦地坐在肩舆上,微微睁眼看着路上的光景。这熟悉的道路,她曾牵着儿子的手走过无数遍。胤祚活泼好动,总爱疯跑一阵又扑回来撒娇,偶尔跑得急摔倒了,就赖在地上大哭,非要额娘亲手抱了才行。好几回抱着小胖墩儿回永和宫,岚琪累得手都抬不起来……

    如今,甜蜜美好的回忆成了最痛苦的存在,每想起一些,她的心就像被挖掉一块。她也想缓过来,也想摆脱这份痛苦,可盼不到头的悲伤,日日夜夜都折磨着她。

    肩舆忽然停下,岚琪身子一震,回过神,缓缓抹去面颊上的泪水。不等她抬头,已听见孩子的声音说:“参见德妃娘娘。”

    抬头,是三阿哥和四阿哥带着他们随侍的太监立在路旁,算时辰,正好从书房回来。两个孩子都稍稍垂着头,似乎不敢看岚琪。而岚琪看到四阿哥,眼神就停在他身上挪不开了。对太皇太后说的那些话有多虚伪,只有她自己明白。就因为知道一切不可能,她才会说这些说服自己也说服别人的话,毫无意识地就说出口,仿佛已是在这深宫里生存的本能。

    那么巧地遇见了四阿哥,不等岚琪做出什么反应,环春就让人把肩舆放下来,更主动来搀扶主子起身,似乎想她和四阿哥说几句话。可主仆俩稍稍走近孩子们,三阿哥没什么,胤禛却往后退了一步。

    胤祉也懂事了,晓得德妃娘娘和四弟之间的事,很有眼色地朝岚琪欠身后,就领着他的人先走开了。胤禛显然有些无措,想留下哥哥又说不出口,索性自己也行礼预备要走,而他才稍稍转身,岚琪就唤了声:“四阿哥。”

    胤禛的身体定住,脑袋慢慢地垂下。岚琪缓步绕到他面前,屈膝蹲下来,抬头看他的脸,却见一滴眼泪倏然落下,叫她心头一惊。

    “胤禛,不要哭。”岚琪无力地劝说。

    孩子抬手抹掉眼泪,依旧低垂着脑袋,但终究是开口了:“如果我不让胤祚吃点心就好了,如果是我先吃,胤祚就不会死,都是我不好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有的事,为什么要这么想?”岚琪心痛欲碎,不由自主地抓了四阿哥的胳膊说,“你们谁都不能离开,你不可以替代胤祚,胤祚更不能替代了你,怎么会是你的错。胤禛你不要胡思乱想,皇贵妃娘娘会担心,我也……四阿哥,我也会担心你。”

    胤禛抬头看着岚琪,紧紧抿着嘴唇似乎在犹豫什么。岚琪则又道:“哥哥要好好的,弟弟他才会安心。”

    “弟弟没了。”胤禛一提到弟弟,就忍不住抽泣,但又努力地克制,那矛盾纠结的模样很叫人心疼。他哽咽着说,“弟弟没了,将来我会替弟弟照顾您,可是我不能离开额娘,额娘也不能离开胤禛。”

    岚琪的心好痛,可孩子说得没错,她唯有点头含泪道:“德娘娘会照顾好自己,胤禛不要担心。德娘娘会为了弟弟,好好活着的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胤禛抹掉自己的眼泪,又深深地看了眼岚琪,依旧不展纠结的神情。不知这孩子小小的脑袋里还考虑着什么事,可没再对岚琪说出口,转身唤过小和子,匆匆就走了。

    孩子走远,环春来搀扶主子。岚琪几乎没有力气自己站起来,好容易倚靠环春站稳,正要坐回肩舆,其中一个太监突然跌倒。众人都是一惊,边上的人围上去看,说是不是中暑了。环春便让他们把人送去休息,又另换了小太监送主子回宫。

    永和宫里,布贵人一直在等岚琪回来,照顾她洗漱吃药,等她安顿下来,姐妹俩才坐着说话。岚琪说她给姐姐添麻烦了,说起昨夜皇帝来看岚琪,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,让她把怨气宣泄出来。布贵人劝她要早日振作起来,让皇上从盛京回来时,能看到恢复如初的岚琪。而提到皇帝的事,布贵人说:“听说一直跟着皇上的纳兰大人病故了,真突然,皇上最近不顺心的事也不少。”

    “纳兰容若?”岚琪不大信,可布贵人却肯定了,她怔怔地呢喃着,“怎么会呢?”

    如此,等沉寂在悲伤中的德妃都知道了纳兰容若病故的消息,宫内早就传遍了。咸福宫里温贵妃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觉禅氏,眼瞧着天黑了,派人问香荷,只说她家主子中了暑还在昏睡。再后一整晚都不曾听见配殿里有什么动静。转眼两天过去,觉禅贵人一直在自己屋子里“养病”。温贵妃忍耐了两天,终于决定要来看看她,宫里却出事了。

    实则与其说宫里出事,不如说是整个京城出事。不知什么原因导致的时疫在京城弥散,患病之人大多高热不退,医药无用。幸运的人能熬过去,不幸的人便难逃厄运。接连有人不治身亡,直弄得人心惶惶。

    京畿帝都发生这样的事,朝廷动用一切可能来控制时疫。在追查病因和治疗方法的过程里,发现故世才不久的明珠府大公子,似乎就是死于此次时疫。只是那会儿还未大面积扩散,只当是普通的病。现在反观他患病中的情形,可以断定也是为时疫所害。

    皇宫之中,不少太监宫女出现相同的症状,更有人因此死亡。太皇太后下旨严令各宫不得随意出入,紫禁城往后只出不进,一旦发现患病之人,立刻送出宫外。又因消息必然要传给皇帝,太皇太后更下旨,命令皇帝在盛京等候,京城时疫过去之前,不得回来。

    幸运的是,时疫并没有进一步恶化。之后几日,新增的患病人数比前两日大幅度减少,又找到相对有效的治疗方法,尽可能地减少了死亡。可不幸的是,深宫之内,四阿哥病了。

    照太皇太后的旨意,但凡患病之人,都要迅速被送出紫禁城,妃嫔之中已有两个答应被送出去疗养。若要把四阿哥送走,简直是要皇贵妃的命,可留在宫里,对其他人就是生命的威胁。

    岚琪听说四阿哥患病,如那日缓过神看到刺眼的阳光,在眼睛的疼痛里感受到自己还活着一般,此刻心急如焚,焦躁不安,也让她再一次体会到活着的感觉。她几乎直接从床上蹿起来,鞋子都不曾穿好就要冲出来。环春绿珠拦着她说太皇太后有旨,谁也不能出门,岚琪哭着说:“环春,我已经没有胤祚了。”

    而此刻承乾宫里也是天下大乱。正有人来接四阿哥离宫,皇贵妃死活不让他们动弹,甚至不惜以死相逼。岚琪闯来时,两边都呆了一瞬,皇贵妃突然扑过来拉着岚琪说:“不能让他们带走胤禛,不能让他们把孩子带走。”

    “皇贵妃娘娘,不能再耽误了。”

    “滚……”皇贵妃死死瞪着他们,拦在儿子的屋子前说,“要么就把我一起带走。”

    就在此时,慈宁宫终于再次下旨,同意四阿哥在宫内养病。但即便四阿哥好转,在时疫过去之前,承乾宫只进不出,谁也不能再离开这里。

    皇贵妃知道儿子终于不用被带走,身子整个儿软下来。她身体一直都不好,前阵子为了四阿哥忧虑成疾,其实比痴痴呆呆的德妃还要糟糕,好容易缓过几天,四阿哥却遭了这个难,刚才那样激烈地一折腾,这下什么力气都没了。

    “娘娘……娘娘……”皇贵妃直接失去了意识,被人七手八脚地抬走。承乾宫的大门就要上锁,有人来催德妃娘娘,再不走就不能离开了。岚琪看着皇贵妃被抬进去,想也不想就往胤禛的屋子去。环春知道她心意已决,无法动摇,只有对那些人说:“上锁吧,娘娘她要在这里照顾四阿哥。”

    岚琪进了屋子,只见病榻上的孩子烧得满面通红、呼吸急促。她没有心思悲伤,照着太医们说的话为孩子退烧散热、喂药喂水,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。偶尔停歇,才会仔仔细细看着儿子,才会轻声对孩子说:“额娘不让任何人带你走,胤禛,你不是答应我,要替弟弟照顾我吗?”

    正殿里,皇贵妃才醒转就要去看四阿哥。青莲说德妃娘娘在,求她别再折磨自己的身体,哭着说:“您要是把自己折腾尽了,四阿哥好了,谁来照顾他以后的日子?”

    “你别诅咒我。”皇贵妃竟还有心思骂青莲。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体,真真是连坐也坐不起来。眼下知道德妃在孩子身边,心里有不愿承认的安心,面上也有毫不掩饰的不服气和嫉妒,稍微有点精神了就说,“没有她我也能照顾好胤禛。胤禛好了,我

    可要好好防备着,别让她邀功,趁机把孩子要回去。”

    青莲知道她们家主子就是这脾气,眼下天下太平最重要,谁来计较她这几句闹脾气的话。之后一天一天地熬,转眼两天过去,四阿哥的烧一直不退。皇贵妃焦虑,自己也好不起来。唯有守在孩子身边的德妃娘娘,还算镇定。

    这晚她继续亲手照太医说的给孩子散热退烧,全部忙停顿时,众人惊讶地发现四阿哥脸色缓过来了。岚琪摸着孩子的脑袋、身体,觉得温和了不少,竟是忍不住潸然泪下,捧着儿子的手说:“胤祚要是知道,一定更加崇拜哥哥了。”

    一整夜,岚琪守在儿子的身边,摸着他越来越温和的身体,听着他越来越平缓的呼吸,疲倦的岚琪歪在床尾也睡了过去。等她有意识时,感觉到有手在触摸自己的额头,迷迷糊糊睁开眼睛,看到胤禛在眼前。她心里一紧,分不清是梦是醒,孩子却说:“德妃娘娘,您出了好多汗。”

    “胤禛你醒了?”岚琪完全清醒过来。她这一出声,外头的人都跟进来瞧,正散出去要向皇贵妃报告好消息,承乾宫的大门豁然打开,皇帝的身影出现在晨曦之中,风尘仆仆步履匆匆。太监宫女们都没回过神行礼,皇帝径直就跑向了胤禛的屋子。

    玄烨冲进门,正见岚琪抱着胤禛。胤禛有些难受地说着:“德娘娘您抱得太紧了,我胳膊好疼。”

    岚琪却哭着说:“胤禛好样的……”

    玄烨久悬的心终于放下,胤禛也看到了父亲,喊了声“皇阿玛”。

    岚琪这才松开了孩子,惊愕地转身来看。看到玄烨真真实实地在眼前,不禁问:“皇上怎么回来了?太皇太后要您在盛京等啊。”

    “胤禛病了,朕必须回来。”玄烨说这些话,眼神完全停在了岚琪的身上。眼前的人依旧那么憔悴,可是她活过来了,从前的乌雅岚琪,又在眼前了。

    皇帝接到京城时疫的消息时,本是立刻就要回京,他的妻儿祖母都在京城,怎能抛下他们不顾。可太皇太后下令不许他回去,随扈的大臣也竭力劝阻皇帝避一避时疫。他犹豫了两天,当得到四阿哥患病的消息,再也按捺不住。

    他日夜兼程赶回紫禁城,他怕四阿哥逃不过这劫,四阿哥若没了,岚琪恐怕真的会活不下去。胤祚去后,他始终相信岚琪能挺过最痛苦的日子,她的确没有让他失望,可要是连胤禛都没了……玄烨无法想象。

    “皇阿玛,儿臣好了。”胤禛的脸色还不大好,可笑容却十分精神。玄烨走近伸手要摸他的额头,岚琪突然挡开说:“皇上洗手了吗?”

    玄烨无奈地一笑,索性不碰儿子,负手立在一旁看他们。岚琪发髻松散,颈间散碎的发丝因为出汗贴在了白皙的肌肤上,本该是有些狼狈的模样,却因此情此景生出母性的光芒。看着她娴熟温柔地给胤禛喂药换衣裳,几乎叫人记不得那半个月里,曾经活死人一般呆滞的模样。

    “皇上怎么还不去换衣裳洗手,您回乾清宫去吧,太皇太后一定生气极了。”岚琪催促皇帝,一面对胤禛说,“四阿哥快劝皇阿玛回去。”

    胤禛连连点头:“阿玛快请回乾清宫,儿臣真的好了。”

    屋外头,有人听见这话匆匆离去。青莲和几个宫女一左一右架着皇贵妃,她脚下虚浮走不了几步路,几乎都是靠她们搀扶。可她辛苦走到儿子屋前,却看到里头一家三口的天伦温馨,她心里很不甘,可她不能冲进去让胤禛难堪。老天没把孩子的性命夺走,她要更加珍惜才行。

    皇贵妃回到寝殿,虚弱地躺回卧榻,只是走了这么几步路,就觉得天旋地转。因她没有发烧的症状,虽然是病倒了,可经判定不是时疫,太医说是老毛病了,要皇贵妃必须静养。

    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,皇贵妃每天都为了孩子忧虑。从胤祚没了的伤心,到担心胤禛被抢走的担忧,再到孩子得了时疫的恐惧,天气那么热,硬生生把好好的身体熬虚脱了。

    “那些个庸医,怎么治不好我呢?”皇贵妃很不甘心,她眼下连路都走不好,再如何嫉妒乌雅岚琪在儿子身边,也没力气去和她争。

    正嘀咕,却听见玄烨的声音说:“你吃碗药都要发脾气嫌苦,你能静下心几天,什么都好了。”

    皇贵妃睁眼见皇帝走进来,一时呆住。方才听见德妃和胤禛让他赶紧回乾清宫,她才急匆匆躲开回来,没想到玄烨还特地跑来看她。

    “总有人奇怪朕怎么不让你管六宫的事,你说你这身子骨,做得了什么?”玄烨坐到榻边,温和地看着皇贵妃,“孩子好了,你也赶紧好起来,别总让朕操心。”

    皇贵妃微微噘着嘴,伸手似乎想要玄烨抱抱她。皇帝苦笑了一下,张开怀抱笑道:“你想什么朕都知道,放心,不会有人把胤禛从你身边带走。”

    皇贵妃很惊讶,她不敢提这事儿,怕皇帝生气说她心胸狭窄。可玄烨不仅主动说,更给了她安心的许诺,惊喜之余忍不住再三确认:“真的?皇上说话算数?”

    “朕金口玉言,还骗你?”玄烨微笑,让她躺下好好休息,又认真地说,“为了这一场时疫,京城上下都乱,宫里也不太平。你赶紧好起来,皇贵妃娘娘健健康康,六宫有主心骨才不怕乱了。朕要回乾清宫,时疫过去之前不会来后宫,朕可把后宫的事都交给你了。”

    皇贵妃懒洋洋地笑着道:“皇上这是挖苦人呢,臣妾这样子,怎么管?”

    玄烨亦笑道:“那就快些好起来。”

    帝妃间说罢这些话,玄烨立刻离开了承乾宫,连慈宁宫也不敢去。众人守着皇帝两三天后,确定皇帝身体没有不适,才松口气。而京城的时疫也渐渐平息,太医院研究出有效的药方,染病而亡的人越来越少。等朝廷真正宣布时疫过去,已是六月下旬。

    这日太医院的人照旧来各宫撒药粉。温贵妃立在屋檐下看,很是不耐烦,问几时才能不做这些事,来的人说太皇太后下旨要入冬下雪后才能安心。温贵妃也不好为难他们,说话间见觉禅氏从配殿出来。时疫中,温贵妃因怀孕被勒令留在寝殿,哪儿都不能去,两人虽同在咸福宫,六月初一至今没打过照面。

    “你瘦了好些啊。”看着觉禅氏过来行礼,温贵妃上下打量她,摆手示意冬云等人退下,凑近些说,“听说他也是死于时疫,真是天妒英才。”

    觉禅氏面色沉寂,点了点头没说话。

    温贵妃则又细细地看她,轻声问:“你还好吗?我担心你活不下去。还怕哪天她们就发现你在屋子里自裁了,天天提心吊胆。那天刚想来看看你,太皇太后突然传旨不让我出门。幸好咱们命大,没染上时疫。宫里送出去的两个答应,只回来了一个,真可怜。”

    觉禅氏道:“是可怜,也是命。”

    “命?”温贵妃皱眉道。

    觉禅氏点头:“也是他的命。至于嫔妾,到底相识一场,嫔妾怎会不难过。但早早就断了情,还不至于像娘娘所忧虑的那样激烈,但是娘娘能担心嫔妾,嫔妾很感激。”

    温贵妃苦笑:“可你那天就病倒了不是吗?人都没了,你对我说句实话又如何?”

    觉禅氏心底一潭死水,摇了摇头:“嫔妾从来没对您说过谎话。至于那天,嫔妾只是中暑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”温贵妃知道自己的心智敌不过眼前的人,自己再问也没有结果。纳兰容若的生死她管不着,只要觉禅氏能一直忠于自己就行了。

    “我还听说,他养在私宅的那个女人就要离开京城了。想想也是,大宅里容不下她,她在京城无亲无故,的确是哪儿来回哪儿去的好。”温贵妃叹息,“这个女人也不容易。”

    觉禅氏静静地听着,脸上波澜不惊,心底想起当日在木兰围场沈宛对她说的话。可到头来,自己也好沈宛也罢,又或者府里的妻妾,谁也没有得到容若。可是容若终于自由了,如他信中所说的,他终于得以自由。

    宫外,因时疫所致,繁华的京城比往昔冷清许多。大多数人还是小心翼翼在家躲避病灾,大街小巷间依旧能感受到时疫最严重时的凄凉恐慌。安静的道上,利落的马蹄声由远及近,曹寅独自一人骑马而来,在容若的私宅前驻足。

    进了院子,原先在这里当差的丫头老妈子少了很多,只零星见到几个人在收拾东西。沈宛一身素服从里头出来,福了福身子道:“曹大人。”

    曹寅点头,与她一起进了屋子,坐下推了茶,直接说道:“容若与我亲如手足,我自然要替他照顾你。你若觉得这里不妥,我可在京城另为你择一处宅子,总比你独自一人回江南强些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曹大人,妾身去意已决。若非时疫,现在已身在江南。”沈宛静静地回答,颔首间,脸上一道伤痕若隐若现。那一日明珠夫人的巴掌力道不小,不只是破了一层皮,伤口很深,这道疤能不能褪尚不可知。现下略用脂粉补一补,还能掩饰。可若褪不去,用脂粉可以一辈子不叫别人看见,但洗尽铅华时,自己看得清清楚楚,这将是她这一段人生抹不去的烙印。

    “你若担心府里人为难你,大可不必。”曹寅继续挽留沈宛,“容若是时疫而亡,和你不相干,他们不会迁怒于你。你在京城,还能有机会见见孩子,若是去江南,恐怕一辈子也见不到了。”

    沈宛苦笑:“在京城相见不相认,才是真正的折磨。不如回江南,此生再不相见,妾身还能幻想孩子心里有我这个生母。曹大人和容若莫逆之交,您有照顾妾身的好意,妾身也有不想给您添麻烦的心意。后日妾身就启程离京,大人请放心,此去必然安好,那里才是妾身的归命之所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如此,我派人送你回乡。你不能再卖艺为生,总要有些生计。我让人给你置办几亩田地,你收些佃租,日子也不至于太辛苦。”曹寅叹了叹,似乎有些迟疑,但开始开口道,“烟花之地,沈姑娘可再不能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沈宛凄然一笑:“虽无名无分,可沈宛此生是纳兰容若的女人,怎能不洁身自好为他守贞?曹大人多虑了。”

    曹寅略略有些尴尬,只能笑道:“我会让人照应你,安心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沈宛却走到曹寅身前,忽而屈膝。曹寅紧张道:“你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曹大人,离京前妾身想去容若的坟上拜别,纳兰家墓地守卫森严,我进不去。我一辈子也不会再回京,就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。”沈宛拜求道,“曹大人今日若不来,妾身也不敢相求,可您来了,还请您帮这个忙。”

    曹寅无奈,但并不为难,答应她:“这个容易,明日一早,我来接你。”

    翌日天色微亮,一驾马车停在容若的私宅前。沈宛身穿素服挎着篮子上来,曹寅的妻子李氏已端坐其中,悲伤地道一声:“可怜的妹子。”

    沈宛欠身道:“给您添麻烦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麻烦,只是委屈你扮作我的丫头。”李氏耐心地向她解释,“我们只有半个时辰,纳兰府的人随时都会来,咱们要早些离开。”

    沈宛答应,听着马蹄声车轮声,忽而道:“少夫人她怎么样了?”

    “可怜哪,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,照规矩她是不能碰容若的身后事,耐不住她寻死觅活地求。那日我去吊唁,她挺着肚子也在人前接应,虽然瞧着可怜,但很是体面庄重。”李氏说着,不由得眼角也红了,“真是造孽。”

    马车渐行渐远,天色越来越亮,六月末的太阳依旧热烈。深宫里,岚琪赶着早些时候不那么热,就要往慈宁宫来。前几日才照顾好了四阿哥,马不停蹄就来伺候太皇太后。如今她不必带孩子了,又能全心全意扑在慈宁宫里。苏麻喇嬷嬷劝她先保养身体,岚琪很坦率地说:“忙一些,我才没工夫胡思乱想,不然静下来,满脑子都是胤祚。”

    一行人往慈宁宫走,虽然天色大亮,时辰尚早,路上没什么人。行至半路才见前头拐过来几个人,岚琪没仔细看什么人,只听得身旁人说:“是觉禅贵人吧。”

    岚琪这才稍稍抬头,瞧见那里的人加快了脚步。果然是觉禅氏带着香荷几人到了跟前,恭恭敬敬地行了礼。一晃又是好些日子不见,岚琪这些天的心思都在胤禛身上,早把纳兰容若的死忘得干干净净。这会儿见到觉禅氏,才猛然记起来,可看她气色尚好神情淡漠,不禁为她感到放心。

    岚琪客气地问:“那么早,要去哪里?”

    觉禅氏应道:“贵妃娘娘肚子越来越大,已经不大方便出门,所以让嫔妾代为去宁寿宫请安。”

    “太后每日也起得早,这会儿过去该是已经起了。”岚琪应着,也不多说什么话,便挽着环春的手继续往前。觉禅氏让在一侧等候,眼瞧着德妃从眼前晃过,突然开口问,“娘娘,您能不能……”

    岚琪转身看她:“什么事?”

    此刻,纳兰家墓地外,李氏和沈宛缓缓走出来。沈宛眼鼻通红垂首不语,李氏一直叹息命运弄人。忽而身边丫头跑来说好像有纳兰家的人来了,李氏赶紧让沈宛躲到马车上。果然不多久那边有马车过来,众人搀扶着大腹便便的少夫人下了车。李氏听说少夫人每天都来,真是难为她挺着肚子了。

    陪着少夫人同来的,是容若的侧室颜氏,她的年纪要比少夫人大许多,如今两人如亲姐妹似的互相扶持。李氏迎上来,彼此见了礼,少夫人谢道:“嫂嫂怎么来了?”

    李氏只能随口胡说:“昨晚梦见纳兰兄弟,问我讨一口酒喝,心里难受,定要带酒来看看他我才踏实。”

    少夫人感激不尽:“容若与曹大哥情同手足,难怪会问嫂嫂讨酒吃。他走了这么多日子了,我也不曾在梦里见到他。”

    这些话,马车内躲避着的沈宛听得真真切切。少夫人说她没梦见容若,沈宛亦如是。总想若能在梦里再见一回,她想告诉容若自己不后悔跟他一场,她想告诉容若自己会好好活下去。可是容若都不来见她,也没有去见妻妾。沈宛不自禁地就想:她呢?

    这一个她,自然是指宫里的她了。从跟着容若起,沈宛就知道他心里一直装着那个人,甚至更多的都给了她。恐怕到生命消逝的那一刻,容若心里仍旧只想着那个人。更兴许眼下所有人都等待他入梦相见,他却只是去了她的梦境。

    李氏很快登车,朝沈宛尴尬地笑了笑,马车迅速离开了墓地。李氏在路上说:“她们如今孤儿寡母,也不晓得将来纳兰家谁来继承。明珠大人和夫人在时还好些,他们若有一日西去,少夫人她们的日子未必好过了,家里小儿子媳妇们都是厉害的角色。”

    但沈宛一句都没听进去,直到李氏对她说:“你放心,时而我会登门替你看看孩子好不好,捎个书信给你也方便。”

    沈宛谢过,不久回到私宅,家里的东西都已收拾好,她明天就要启程离京。李氏送她到马车下,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塞给她说:“全国通兑的,你安心带去江南吧,要紧时刻拿来用。我也没什么能给你,容若和我家相公兄弟一场,我们该替他照顾你。你别觉得抹不开面子,你要活下去,没钱可怎么行?”

    不等沈宛拒绝,李氏怕她要塞回来似的,立刻转身就登车,在车上说:“明儿我就不来送你了,妹子咱们后会有期。”

    马车离去,沈宛捏着手里的银票呆立不动。丫头来催她进去,她才回过神。收好了银票,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没收拾好,又把还留下跟着她的人叫来,问清他们想去什么地方,尽可能地都给了安置的银子。最后只一对母女愿意跟着她,她们家里也是孤儿寡母,离了沈宛无处安身。

    下午时,曹寅派人来与沈宛确认次日早上马车的时间。才送走那几个人,家门前又有人来,似乎是头一回来这地方,一路问着:“此处可是纳兰大人的宅子?”

    沈宛见是陌生人,如今宅子里也没有家丁男仆,不免保持了些距离。但来者确认是沈宛的私宅后,就将随身的袋子双手奉上,只是说:“我家主子让小的拿来,您收着吧。”

    沈宛皱眉,自然要问:“你家主子是哪一个?”

    “主子说沈姑娘不必问,您收着这些东西就好。此去江南一路辛苦,还请多照顾着自己些。”来者客气地说罢这些话,见沈宛和身边的人远远离着都不来拿,索性放在了地上,也不等沈宛应什么,转身就走了。

    只等那人走了老远,丫头才去关了门,捡起那袋子捧给沈宛。几人退回屋子里,一件件东西翻出来,是一叠厚厚的小额银票和散碎的银子。边上做娘的妇人道:“这些散碎银子,够咱们路上花销了,这人想得可真周到,银票虽值钱,路上可不好用。一定是咱们大爷从前的好友,真难为他们费心惦记了。”

    不知为何,沈宛却觉得心里不踏实。若是容若的旧友,大可以报上姓名,而沈宛随着容若没少见过那几位公子哥儿,来私宅小聚的也不少,做什么要这样不张不扬地来接济自己?无端端的心里便会想到那个人,可又觉得不大可能。听说她在宫里并不如意,要如何找人送出这些东西给自己?

    正发呆,中年妇人数着银票惊呼:“姑娘,这里可有三万两银票啊,这是哪位贵人这样好心?”此贵人非彼贵人,可这两个字却戳中了沈宛的心。她怔怔地跌坐在一旁,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宫里头,岚琪从慈宁宫回来时,听说事情已经办妥了。环春她们并不知道主子具体做什么,只是派人往她娘家送了书信,都以为娘娘是向爹娘报平安,告诉他们自己振作起来了。她们怎会知道,德妃竟然会帮觉禅贵人给沈宛送钱。

    三万两银票,是觉禅氏拿出来的,那些碎银子,估计是岚琪家人的心意。岚琪很惊讶小小一个贵人怎么能拿出三万两银票,觉禅氏当时苦笑:“嫔妾跟着贵妃娘娘,真真不愁衣食。贵妃娘娘家里时常送银子进来,娘娘她随手就赏给嫔妾一些。银票也是一张张给了攒下的,嫔妾无处可花,这些年就攒下了。”

    彼时岚琪本想拒绝,可见觉禅氏并不强求,神情言辞也不激烈,反而动了心,接下银票答应了。之后借口让环春派人往家里送信函,辗转托阿玛把钱送去沈宛那里。再往后的事,她不会关心也无所谓如何,这一切早该结束了。

    两日后,岚琪才再次在宫道上偶遇觉禅氏,这时候沈宛早就远离京城。觉禅氏谢过德妃娘娘帮她完成心愿,将要分开时,觉禅氏却忽然道:“娘娘,往后您在宫里务必诸事小心,阿哥公主们用的吃的,都要更加仔细才好。”

    岚琪心头一紧,可觉禅氏说完这些就匆匆走开,反让她立定在宫道上。环春几人见主子发呆,问她怎么了,只听她怔怔地说:“皇上为什么不告诉我,谁是凶手?为什么不杀了他们?”

    环春心里暗叫不好,这些日子眼瞧着精神起来的人,可不能这样钻牛角尖儿,也不敢胡乱劝说,先把她送去慈宁宫。之后暗下与苏麻喇嬷嬷说起来,嬷嬷叹道:“还是要让娘娘散散心才好。”

    那样巧的是,这日皇帝散了朝过来陪祖母进午膳,说起今年暑热不退,想请皇祖母去瀛台疗养。太皇太后推托说她不想坐车颠簸,在宫里挺好的,顺手则把岚琪推出来:“你俩去吧,入秋后回来,光明正大地去,我瞧瞧谁敢计较?”

    玄烨微笑着点头。他心里明白皇祖母不会出门,他就是想等皇祖母说,让他带岚琪出去待一段日子,于是欣然答应:“瀛台那边已经准备好,明天就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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