忆仙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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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阮肇郎君：

    世间正流传你赋词相忆，甚是歉疚。急修得书信一封，谴那南来鸿燕送至你处，还望接书信后速返桃源。只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山巅桃木？缘溪而上，逆流二三里，我与姊姊依旧溪边等待。

    以你们世间时日推算，又过了数几年了。而我与姊姊在山中，哪一日不也度日如年？悔当初啊，见你们两人苦苦相求，心下不忍，才指路让你们出得山去。但此一去你们的世间子孙已历七代，更复有何人能够认得你们？然而以我们的仙历计，亦不过陪着姊姊与我度过了半年的时光啊。春日时节，百鸟啼鸣，那样的相送如何让我不心碎肠断？将山间一众仙家姐妹齐齐唤来，为你们奏乐相送。

    只道这一别便永无了相见之日，仙人两隔啊。何况你们世间抑或更有着美丽如花的女子，让你们迷而忘返？怎奈姊姊与我这段时日，空守着铜瓦屋，绛罗帐，端的是那“日日思君不见君”想那初遇时候，你与刘君战战兢兢的模样，又忍不住与姊姊相视而笑。过后却又是落寞啊，无边的落寞！众仙家姐妹已不再嘲笑我们看上了凡夫俗子，而渐渐开始同情了我们姐俩的遭遇。那个傍晚，那个傍晚，她们各自摘下园中仙桃，为贺我们的新婿，尚记得那夜用着微熏的醉眼，打量我的夫婿，脸上写着欣喜，却又不无惊惧。

    娘娘本不承认你们在此地的地位，无奈我与姊姊经日的以泪洗面，以及众姐妹的苦苦相守，已经让她不甚其烦。慢慢软下了口气，同意重新接你们两人进山来。只是此番进山，阮郎啊，你万不可再耐不住山中清寒再生出离开的念头了！前次的离开是念你挂欠家中老小，这一次你合当别无它念了而全心全意地与我相守了吧？你不知道你那一离开，我心里那个酸楚，你可曾知晓？然而我却不能够与你家中结发一争高下——尽管你要求离开的时候，我已知道你世间的妻子早已离去，然而我又如何向你叙说这一切呢？我只能尽我的能力，让你归去，让你归去。哪怕此一离去，并是仅仅是你不能与家人团聚，同时给我的又是怎样的爱断情伤！

    娘娘送给我们那两只鸿燕后，转身离去。我与姊姊喜极相拥而泣。能让你们归来，自然是求之不得，然而阮郎，是不是你，也有着与我们相同的心思？唉，将你心，换我心，始知相忆深！怕只怕你们又在世间结识了哪一位女子，正过着自己红红火火的小日子呢？若是接得你们归来，亦不过半年时光，那也不过只能让我人们再度受伤。于是悄悄派了信使，打听你们的消息。如若不然，我与姊姊算是悲凉，便也认了。

    得到的消息，让我们那样的激动，甚至超出那一天娘娘同意你们归来的时候！是啊，这样的幸福原是希望有个两情相悦，假使相聚了却要面对你们的愁眉不展，那又将是何样的无滋无味。唉，难为你还记得那个离别时候，我们姐妹的和泪相送啊！难为了你们还在那残月落花之中记得我们的歌舞，记得我们的深情！

    此番鸿燕来到你们的屋前，除了呈上我的信札外，还将负你们于翅羽，翩然飞起。我与姊姊依旧站在那条溪边，极目看往天际。看天际哪一片祥云起处，便是我们的郎君正驾云而来！

    秋云

    晋太元八年五月急书

    附：幽明录

    “汉明帝永平五年，剡县刘晨、阮肇共入天台山取穀皮，迷不得返。经十三日，粮食乏尽，饥馁殆死。遥望山上，有一桃树，大有子实；而绝岩邃涧，永无登路。攀援藤葛，乃得至上。各啖数枚，而饥止体充。复下山，持杯取水，欲盥漱，见芜菁叶从山腹流出，甚鲜新，复一杯流出，有胡麻饭糝。相谓曰：‘此知去人径不远。’便共没水，逆流二三里，得度山，出一大溪。溪边有二女子，姿质妙绝，见二人持杯出，便笑曰：‘刘、阮二郎，捉向所失流杯来。’晨、肇既不识之，缘二女便呼其姓，如似有旧，乃相见欣喜。问：‘来何晚耶？’因邀还家。其家铜瓦屋。南壁及东壁下各有一大床，皆施绛罗帐，帐角悬铃，金银交错。床头各有十侍婢。敕云：‘刘、阮二郎，经涉山岨，向虽得琼实，犹尚虚弊，可速作食。’食胡麻饭、山羊脯、牛肉，甚甘美。食毕行酒，有一群女来，各持五三桃子，笑而言：‘贺汝婿来。’酒酣作乐，刘、阮欣怖交并。至暮，令各就一帐宿，女往就之，言声清婉，令人忘忧。

    十日后，欲求还去，女云：‘君已来是，宿福所牵，何复欲还耶？’遂停半年。气候草木是春时，百鸟啼鸣，更怀悲思，求归甚苦。女曰：‘罪牵君当可如何？’遂呼前来女子，有三四十人，集会奏乐，共送刘、阮，指示还路。既出，亲旧零落，邑屋改异，无复相识。问讯得七世孙，传闻上世入山，迷不得归。至晋太元八年，忽复去，不知何所。”

    又附：忆仙姿曾宴桃源仙洞，一曲清歌舞凤。长记欲别时，和泪出门相送。如梦，如梦。残月落花烟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