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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言一笑,别的事都不在她心上。

    只是房中却别有两人,她们旁观者清,看了心中却另有滋味。

    原来峨嵋双小却未曾回去,她们虽然全是一身武功,但终究是个女子,晚上行路甚是不便,东方瑛就留她们住下了。

    徐小兰还不大怎样,那谷小静却恨不得永远在飞灵堡住下才对心思,原来她对东方灵,早已一往情深,她和东方瑛本是手帕之交,两人时相过从,东方灵也将她当作妹子般看待,虽然她貌美如花,但他心中却未生过丝毫邪念,谷小静虽然如此,但她到底是女儿家,怎能将心事告诉别人。

    她见东方灵此刻如痴如呆的情形,心里也自有数,不禁暗暗为自己伤心,但她素性倔强,面上却不肯露出来。

    在这一瞬间,各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,谁也没有出声,徐小兰看得清清楚楚,扑哧一声,笑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这一笑,只把房中的五人,都笑得脸红了起来,东方瑛只当她在笑自己,红着脸不依道:“你笑什么,看我等会可会饶你,”徐小兰听了,更是笑得弯下腰去,说道:“哎哟!你们看这个人,人家又不是笑她,她自己做贼心虚起来了,”东方英顿着脚说道:“你还讲,你不是笑我,是笑谁呀?”

    徐小兰道:“你只当这房子里就只有你一个才好笑呀。”

    东方瑛脸上更是飞红,干咳了两声,说道:“你们笑什么,说出来让大家听听。”

    徐小兰喘着气说:“好,我说给你们听,从前有一个人呀”

    熊倜始终都在愕愕地想着,他突然想起他妹妹(他始终认为那跟着宝马神鞭萨天骥及奶妈夏莲贞而去的女孩子,是他妹妹),他想着:“为什么我始终没有想起过她,可怜她此刻落在那恶徒手上,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!”

    他越想越气,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他这一拍桌子,把房中的人,全惊得呆住了,徐小兰口中的话,也被惊回腹里,大家都惊异地看着熊倜,不知他为何突然生气了。

    东方瑛娇嗔道:“你这人怎么搞的,一会儿拍桌子,一会儿又笑了。”

    熊倜又觉失态,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,徐小兰却又笑道:“人家在想着你呢。”

    东方瑛做着要打徐小兰的样子,说:“你这丫头,又在嚼舌头。”心里却高兴已极,忍不住笑了出来,眼角一瞟熊倜。

    熊倜低下头去。

    徐小兰又说:“喂,你别怕难为情呀,这有什么关系,我们这位大妹子,还不是一天到晚想着你,都快想疯了。”

    东方瑛再是脸厚,也经不住徐小兰这样的打趣,嘤咛一声,跑到后面去了。

    熊倜这一惊,却非同小可,东方瑛对他的情意,他丝毫不知,此刻知道了,却不知怎生才好,他暗自思索着:“这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,早知如此,我就不会将着兰姐送到此间,我现在心情如此,怎么消受得了她这番情意。一个应付不好,岂不又是麻烦,我和她相见仅仅两面,她又怎会对我如此呢?我虽然对她没有恶感,但是经过若馨的变故,情感上的事,我已终生不想牵缠了。”

    各人坐了一会,心中各有心事,哪有心情谈话,各都安歇了。

    熊倜回到东方灵为他安排的房里,想了许久,觉得事已至此,惟有一走了之,本想留个字柬但又昔无纸笔,只得罢了。

    他推开窗,窗外星光仍亮,他知道这房子里所睡的,俱是身负绝艺的高人,只要稍加响动,便会被人知晓,但他自负“潜形遁影”轻功妙绝天下,全未任何作势,人已飘了出去。

    他施展起身法,极快地离开了飞灵堡,别说没有人看见,即使有人见了、也只是见得一条轻淡的影子、恍眼便无踪迹。

    此刻夜正深,四野一片静寂,他突然想起,此刻浪迹天涯,他身上的银两,还是当年若馨和吴诏云在离别的时所赠的,现已所存无几,而且飘泊江湖,必定要有匹坐骑才行。

    他本想再返回堡里,取出他所骑来的马,但又怕惊动了人,他自思道:“反正此后是真正的无听牵挂了,天下之大,何处没有容身之处,只要我能寻着萨天骥,再寻得我的妹妹,就是再大的昔,我也能去忍受它,你又何必为贪图旅途上的舒适,而去招惹麻烦呢!”

    他回头望了在黑暗中显得异常静寂的飞灵堡一眼,心中却在想着此刻怕已熟睡了的若兰,他想道:“现在一别,我不知何时再能见你,出尘剑客东方灵,侠声传颂江南,我相信他会好好看顾你的,日后若有机缘,我必再来看你。”

    他仰天长长叹了一口气,像是觉得无比的轻松,又像是失落了什么,许多年来,情感上的纠缠,虽已了却,但却绝非他所愿意了却的。

    此刻四野无人,正是可以施展轻身之术的时候,但他并无目的之地,施然沿着大路走着,心中空荡荡的,一无所念。

    他穿着的原是儒生装束,随身的衣物,他已用布包起,走进苏州城时,天已快亮了,他将身后的长剑撤下,也用布包好了,随意在街上闲荡着。

    他溜达了一会,路上行人渐多,店铺也纷纷开门,他自服了“成形首乌”之后,饥寒两字,已不放在心上,是以他虽行走了一夜,也不觉得疲劳、饥饿,他久闻苏州乃鱼米之乡,此刻一见果然市面繁荣,行人满嘴吴侬软语,听来别有醉人之处。

    突然路边的茶馆里,冲出来一人,一把拉住熊倜,说道:“我找得你好苦呀!”

    熊倜一惊,转脸一看,却原来是日前在客栈中所遇到的那个圆脸汉子。

    那人遇到熊倜,仿佛甚喜,笑道:“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:我再也想不到兄台就是熊倜熊大侠,你我一见如故,也真算是有缘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他就将熊倜拉进茶馆,熊倜见他自言自语,心想此人倒真是天真有趣,既被他拉着,反正无事,就随他走进茶馆。

    哪知那人一进茶馆,就大声嚷道:“我给大家介绍一个惊天动地的英雄,各位看着,这位是我的好朋友,名扬四海的熊倜,各位,不是我刚才吹牛,我小蜜蜂陈丰虽然不行,但交的却全都是响当当的好汉。”说完得意地大笑。

    熊倜眉头一皱知道他必定又在茶馆中吹牛了,若了祸,拿自己来当挡箭牌了。

    果然不出所料,有人重重地哼了一声,熊倜一望,只见临街的桌上,坐了两个黑衣大汉,哼声的就是此二人。

    小蜜蜂陈丰见这两人一哼,像是有点害怕,忙又拉着熊倜坐到位上,叫堂倌送来许多吃食,熊倜见事已至此,也说不上什么来了。

    熊倜见那两个黑衣大汉,虽也是坐在那里喝茶,却是与众不同的喝法,他们两人喝茶的茶杯,竞是两个茶杯叠在一起,心中不禁怪道:“哪有人喝茶是这等喝法的?”

    那两人正在恶狠狠地望着熊倜,其中一人忽地站了起来,匆匆向外走去。

    小蜜蜂见了,神色大变,虽然仍和熊倜谈夭说地,声音却微微发颤了。

    不一会,先前走出的黑衣大汉,又领了一人回来,那人淡金色的面孔,像是大病初愈似的,也是一身黑衣,神色倨傲已极。

    熊倜念头一转,忖道:“难道又是那话儿,茶馆中喝茶的茶客,见到此人来了,俱都突然闷声不响,那人却更奇怪,叫堂倌送来五只茶杯,叠在一起,在最上面的一杯倒满了茶,旁若无人的喝起茶来,喝来喷喷有声。小蜜蜂陈丰慌忙地站起来,拉着熊倜说:“熊大哥,我们茶喝完,坐着也没意思,还是走吧!”他愈来愈亲热,居然叫起大哥来。

    他话刚讲完,那人阴恻恻地说道:“别走,你过来,我问你几句话。”

    小蜜蜂陈丰吓得两腿发软,独自嘴硬道:“我不认识称,你问我什么话?”

    那人一拍桌子,厉声说道:“你过来不过来?”

    小蜜蜂求助地望了熊倜一眼,熊倜也觉得此人太过横蛮,冷冷说道:“不过去又怎样?”

    那人阴恻恻地干笑了几声,说道:“好极了,好极了,想不到苏州城里,还有敢向我金面韦驮于明叫阵的人物。”

    熊倜俊目一瞪,怒道:“管你是什么玩意,小爷今天要教训教训你。”

    全面韦驮于明一拍桌子,站了起来,那茶馆的桌子本来不结实,哗啦一声,塌了下来,于明也不管,怒喝道:“小子你倒真狂!”

    熊倜道:“狂又怎地?”

    茶馆里的茶客,一看苗头不对,一个个脚底揩油,溜之大吉。

    于明一垫步,窜出茶馆,说道:“来来,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变的。”

    熊倜见他不但全身黑衣,连鞋都是黑色的,更断定了自己的想法,说道:“相好的,瞧你这身打扮,一定又是天阴教下的三流角色,爷倒要看看天阴教里的人物,究竟是怎样的身手,光天化日之下,就许随便欺负人。”

    于明仰天打了个哈哈,说道:“小子倒有几分眼力,大爷就是天阴教苏州舵的舵主,相好的也报个万儿吧。”

    那两个黑衣大汉在旁边说道:“舵主,这个就是叫熊倜的小子。”

    于明道:“哦!怪不得你这么狂,原来你就是熊倜,当年你虽然在我天阴教下漏网,今天可容不得你撒野了。”

    熊倜微一沉吟:“看样子,那天阴教主却似未在苏州,不然想必不会生出此事。”

    他四周一望,街上空荡荡的,行人都绕路而行,那小蜜蜂陈丰,也乘机溜走了,心中不禁又是好气,又是好笑,自己为他平白无故地,又惹了一场纠纷,他却甩手一溜了之。

    金面韦驮于明,伸手一探腰问,撒出一件极奇怪的外门兵刃,似鞭非鞭,似剑非剑,迎风一抖,伸得笔直,竟是甩百练精钢打造的,原来金面韦驮于明,在武林中本也是一等一的角色,当初在江湖中颇享盛名,自被天阴教收罗后,却郁郁不得其志,只被派到苏州分舵,做个小小的舵主。

    此人行走江湖时,为人尚还正派,与侠义道中人,也多有交往,只固生性孤癖,独断独行,结下许多极厉害的仇家,被逼得无处容身,这才托庇于天阴教下,以求避祸。

    他将手中的奇形鞭剑一晃,说:“朋友,动手吧,这儿就很空僻,我们也不必拣地方啦。”

    熊倜俊目含嗔,朗声道:“小爷跟你们这种下三流的角色动手,向例先让三招,你废话少说,只管招呼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于明亦是大怒,鞭剑一点,笔直地点向喉头胸腹两个要穴,熊倜见此人居然擅能打穴,而且一招两式,显见功力,也知不可轻敌,身形滴溜溜一转,轻悄地避开此招。

    于明一挫腕时,鞭剑倏地划起一道光芒“长鲸吸水”避开熊倜的一招。

    熊倜微一饶步,剑光恰恰自身旁掠过,那于明久经大敌,武功亦自是不凡,掌中鞭避反迎,身躯不扭,直欺上来,又极巧妙的躲开此招。

    金面韦驮双脚用力,往后猛退,却见熊倜带着一丝冷笑,仍然站在那里,他见熊倜身法太快,心怀戒心,大喝一声,展开独门的阴阳鞭剑连环式,点、削、挑、扎、截、打、敲,卷起青光如练,招招式式,不离熊倜的要害。

    熊倜却仁立如山,毫不移动,双手或抓或格,都从意想不到的部位,去化解对方的剑式,那于明的剑光虽如千重浪涛,到了熊倜眼前,却如遇见了中流砥柱,向两边分了开去。

    于明自是暗里吃惊,他发觉熊倜的武功,还在他意料之外,自己今日,只怕必然讨不好去,熊倜却也心头打鼓,暗思天阴教下一个小小分舵的舵主,已是如此不凡,看武功竟似在那吴诏云之上,那天阴教中的堂主、坛主,武功当更惊人了,怪不得天阴教雄视江湖,自有其道理的。

    又是十几个照面,他心中有事,只管留意于明的身手,并不进击。

    突地街的尽头,一骑奔来,马上的人大声喝道:“是什么人这等张狂,光天化日之下,在大街上就动起手来,快给我住手。”

    于明闻言,正好下台,他忙停下招式,熊倜也放下了手,冷眼打量马上的骑士,只见他全身锦绣,穿着打扮,像个贵胄公子,背上的剑,金光灿然,剑鞘竟是用黄金打造的,气派桀傲,不可一世,坐在马上用鞭梢指着于明说:“你大概又是天阴教下的人物,怪不得竟敢在飞灵堡附近的苏州地面上,随街撒野、动武,东方堡主不管,我却要替他管管。”

    他马鞭一歪,又指着熊倜说:“你又是什么人,看你斯斯文文的,怎么这样不懂事,大街之上,岂是动手之处。”

    熊倜虽觉此人太过倨傲,但他提到东方堡主,想必是东方灵的朋友,再者他所讲的话亦非无理,是以并未如何生忿。那金面韦驮生性却也最是桀傲,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教训的口吻,怒喝一声:“凭你也配管大爷的闲事,你也跟我下来吧。”手中鞭剑“阴阳乍分”不取人身,而取马腿。

    哪知此人骑术精绝,所骑的又是千中选一良驹,手一紧组绳,那马竟人立起来,于明一招走空,马蹄已朝他头顶踹了下来,他猛一撤身,剑式上挑,直点马首,他是成心叫马上的人下来。

    那人双腿一挟,硬生生地将马向左一偏,冷笑道:“你这算是哪门的英雄,竟和畜牲一般,我若不教训你,你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。”说着,手中的马鞭刷地掠下,带着尖锐的风声,直取于明。

    熊倜一见他出于,就知此人内功造诣很深,而且听他说话的口气仿佛在武林中享有盛名,心中暗忖道:“这人年纪也和我差不多,武胁己是如此,看来武林中确是人材辈出,只是此人太过倨傲,不然,我倒真想交交这个朋友。”

    此时那人已和于明动起手来,但却仍不下马,凭着骑术椅绝和内力深厚,虽然骑在马上没有于明灵便,但于明也占不了半点好处。

    那茶馆隔壁原是一家客栈,里面本有些人在远远观望着。

    此时人从里忽地发出一声冷笑,一个少年女子极快窜了出来,伸手向那锦衣骑士的马一点,那马突地人立而起,竟被制得定在那里,两腿前立,形状甚是可怖。

    马上的骑士和于明俱是未想到有这等变化,各自一惊,马上的骑士见坐骑竟如中魔,动也不动,飘身落到地上,两眼直瞪着那少年女子,像是在惊异着这少女的身手,又像是在惊异着这少女的美貌。

    于明也被这手震住,一拱双手,说道:“这位姑娘请了,在下和姑娘素昧生平,姑娘竟插手相助,在下确是感激”

    那少女轻啐了一口,说道:“谁在帮你呀,不过我看这个人太无理,他叫别人不要在街上动手,自己却跟人打起来了,我也来教训教训他。”

    于明沉声说道:“今日之事,看在这位姑娘面上,暂且放过,青山不改,绿水长流,他日我金面韦驮若能再见两位,却要得罪了。”

    他说的原是场面话,接着他又向那锦衣少年说道:“朋友好一身武术,也请亮个万儿。”那锦衣少年冷冷一笑,说道:“亏你还在江湖上行走,连我孤峰一剑边浩都不认得,你也不用多说废话,明的暗的,我边某人总接着你的。”

    于明一听此人竞是武林中传闻的“双绝剑”之一,面色一变,话也没说,掉头带着那两个黑衣大汉自管走了。

    孤峰一剑边浩,斜脱熊倜一眼,他的坐骑虽被那少女制住,但对那少女非但毫无恶感,而且心中油然生出一种爱慕之意,异性相吸,本是血气方刚的年轻汉子的常态,但方才熊倜和那少女相对一笑,他在旁冷眼旁观,却觉甚不是滋味,他平日自视最高,把别人都不看在眼里,此刻暗自思忖道:“看这小子愣头愣脑,却不料他竟有如此佳人相伴”

    此刻那少女之目光,又有意无竟间飘向熊倜,孤峰一剑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,冷冷说:“怪不得阁下便就敢在苏州街头上动武,原来有个这么好的女帮手,而且还会对付畜牲,哈,哈,这真教我边某人开了眼了。”

    那少女起先听得边浩竟将她和熊倜认做一路,眼角扫了熊倜一眼,却也不否认,但后来边浩话带讥讽,她却忍不住了,当时杏目圆睁,娇叱道:“姓边的,你说话可得放清楚点,姑娘不但对付畜牲,对付对付你,可也并不含糊。”

    她出语轻脆,而且是一口北方口音,虽是骂人的话,听起来,仍然是又甜又俏,但孤峰一剑自成名江湖以来,哪里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,不觉大怒,厉声说道:“好,好,想不到今日竟然有向我孤峰一剑边某人叫阵的人,而且居然是个女子,我边浩行走江湖多年,真还没有和女子交过手,可是,今日么”他目光一瞪。说道:“倒说不得要落个以男欺女的话头,向姑娘领教领教了。”

    那少女俏目一张,正想变脸,忽地目光一转,说道:“你愿意,我可不愿意在这大街上和你动手,看你斯斯文文的,怎么也这么不懂事,大街之上,怎么会是动手之地呢?”

    这话正是边浩先前对熊倜说的,现在这少女竟拿它来回敬边浩,熊倜听了,又是一笑,那少女也得意的看了熊倜一眼。

    孤峰一剑脸上倏地飞红,他到底是江湖上知名人物,自己说出的话,岂有咽回腹中之理,他愕了许久,话也没说一句,掉头走到马边,想扳鞍上马,但是那马已然不再像一匹能骑的马了。

    那少女看了,嘴角一撇,像是想笑的样子,但是并没笑出来,走到那马旁,伸掌极快地拍了三掌,那马仰首一声长嘶,竟能活动了。

    边浩脸上一红,要知道,红脸是心中有些羞愧的意思,而素性狂傲的孤峰一剑,能心中觉得羞愧,简直有些近于不可能了,他强自做出尊严之色,说道:“这位姑娘,真是位高人,我边某人今日总算认栽了,青山不改,绿水长流,我边某人日后能碰到二位,必有补报之处,今日就此别过了。”

    他狠狠地看了熊倜一眼,跨上马背,反手一鞭,急驰而去,熊倜见那少女三言两语,就把边浩蹩了回去,不禁又想一笑,那少女也转过头来,对熊倜微微一笑,说道:“喂!你这人还站在这儿干啥,快走呀。”

    熊倜一抱拳,想说句什么,却不知道怎么说法,那少女已袅袅婷婷走了过来,悄说道:“喂,你叫什么名字呀?”

    熊倜连忙说道:“小生熊倜,”说完又觉小生这两个字用得甚是不妥,脸红着低下头去。

    那少女咯咯笑了起来,道:“哟,你倒真文绉绉的,喂,我说,你怎么还不走呀?”

    熊倜抬起头来,和她的目光又一相对,嗫嚅着说:“不敢请教姑娘芳名。”

    那少女笑得如同百合初放,说道:“瞧你这人,在大街上就问起人家的名字来了,我偏不告诉你。”

    熊倜愕了一愕,他本不善言词,此刻面对着这少女,如百转黄莺,说起话来,又俏又脆,更是无言可答,红着脸说:“那么在下告辞了。”

    那少女说道:“别忙走,我告诉你,我呀,叫夏芸,喂,你说这名字好不好?”

    熊倜连声说道:“好,好!”夏芸呆呆地看了熊倜许久,突然说道:“我说熊倜呀,你要到哪儿去呀?”

    熊倜本想随处飘泊,也没有什么固定去处,被她一问,竟答不出话来了。

    夏芸嘴一鼓,俏嗔道:“好,我知道你不告诉我。”

    熊倜慌说道:“不是我不肯告诉姑娘你,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,不过随处去走走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那夏芸自幼被极溺爱地长大,他家里又是家才万贯“落日马场”在塞外可称是首屈一指,长大后更是养尊处优,一呼百诺,心里想做什么,马上就去做,从来不曾有人拂过她的意,这次她从塞外出来,也是素仰江南风物,到各处玩玩的,此刻听熊倜这样说,大喜道:“那好极了,我也是到各地去走走,我一个女孩子家,好不方便呀,你肯陪着我一块儿吗。”

    熊倜一惊,他万万想不到她会这样说法,为难道:“这样恐怕不太方便吧。”

    熊倜话还没有说完,她就抢着说:“什么方便不方便,你到底肯不肯?”

    熊倜心里未尝不愿意,只是他幼遭孤露,生性拘谨得很,心里想做的事,常常自己压制自己而不去做,此刻夏芸这样问他“是”或是“否”这是他从未答复过的问题,他想了许久,还没有回答。

    夏芸一跺脚,气恼他说:“好,你不肯就算了,我才不稀罕呢。”眼圈一红,很快就跑到客栈里去了。

    站在街头,熊倜愕了许久,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滋味。

    然后他回转身,漫步走回茶馆,想取回他放在桌上的包袱和剑,茶馆被他们这一闹,里面早已空空的没有客人,他游目一看,自己放在桌上的包袱,竟不知去向了,急得马上泛起一身冷汗。

    茶馆里的堂倌一见他又走进来,如同见了凶神恶煞,连忙跑了过去,带着一脸勉强的笑容,说道:“大爷还有什么吩咐?”

    熊倜急道:“我刚才放在桌上的两个包袱,你可见到?”

    店伙慌忙摇手道:“没有,没有。”他又手指着墙上的一张字条说:“我们店里的规矩,一向是银钱物品,贵客自理,遗失了我们也不能负责,这个还请大爷莫怪。”

    他知道这种事亦无法向店中追问,空自着急了一会,茫然走出店去,此刻他除了一身衣服之外,真是身无长物,他百感交集,愁怀涌生,只是在想到夏芸时,心头不禁掠过一阵温馨。

    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,过着荒祠废庙,便胡乱地歇下,有时花个几文钱,买些果饼充饥。

    一日,他走到一个渡头,看到一艘渡船,正缓缓驶近,渡船上的人虽不多,但箱笼却有多件,渡头上的闲汉一涌而上,不管人家愿不愿意,就提起人家的行李,扛下船来,伸手就要钱,这原是脚夫恶习,尤其长江一带,这种恶习最是猖獗,旅客也无法制止。

    船的末梢,是两个模样甚是老实的中年客商,守着两只大箱子,那些脚夫自是也走到那两人面前,要替他们搬那两只箱子,但那两人却死也不让脚夫们搬,只是牢牢守着箱子。

    其中一个满脸麻子的稍长大汉,像是脚夫里的头子,见那两个客商如此,张口骂了一句极难听的粗话,跑到脚夫堆中,叽叽咕咕说了两句,就叉着两手站在渡船的头上。

    那两个老实的客商,等船上的人将近都走完了,第一人搬起一口箱子,走下船来,不料刚走到船口的时候,那满脸麻子的稍长大汉,突然一个踉跄倒在他两人身上。

    那两人搬着却似十份沉重的箱子,已是摆摆晃晃的,哪里禁得起这大汉一撞,一声惊呼,连人带箱子,朝船外跌去。

    熊倜正蹲在江岸,极有兴趣的望着,突看见此事,猛一长身,便已窜到船头,左手横掠那只箱子,右手挡住那客商已跌倒的身躯,他无意中竟使出“苍穹十三式”中的一记妙着“日月双分”了。

    哪知他这一出手,却出了一宗奇事,他左右双手,本是一齐出手,而且所用的力量也完全相同,因为他认为一个快要跌倒的相当实的躯体,和一个箱子,所需的力道必是极为相琳的。

    哪知他横掠箱子的左手,所抓的箱子,竟是意外地沉重,若不是他内功已到极深的火候,潜在的内力,随着突然而来的惊奇,猛地加强,那箱子便要落入水中,兀是这样,那箱子的重量仍是他生平未遇的。

    而他的右手,竟觉得仿佛是横挡在一团飘荡的棉絮上,是那么地轻飘和柔软,他心中极快的一转,便知道这看来老实的中年客商,实是有着非常武功的商人,而且从他和这箱子中的种种迹象,可看出此人非但武功高强,而且实是诡秘得很。

    熊倜这突一出手,非但惊震了那许多围住着的脚夫,也惊震了那俩行动诡异,看似迂呆,而实是大有来头的中年客商。

    他们所料想不到的是,在这荒僻渡头,竟会有这样的内家高手“行家一伸手,便知有没有”须知那些脚夫惊异的,不过仅是熊倜的身手之速而已,而那两个中年客商,不仅如此,而且还知道熊倜此出手,是用了武林中一种罕见的招式,而且内力深湛,因为他们深知自己箱子的重量,若非内力惊人,怎能人悬空中,便能抄住这口箱子。

    但是他们并不露出锋芒,仍然装做出老实而迟缓的样子,极为小心地站直了将要跌倒的身躯,眯着眼,掩饰着眼中一种内家高手所特具的神光,讷讷说道:“真谢谢这位老哥了,若不是这位老哥,今天我们非跌死不可。”

    熊倜眼珠一转,他知道这类武林高手,这样地掩饰行藏,必是有着不可告人的事,若是以前,他必要将这些事探个清楚,但在他独自漂泊的许多日子来,他已养成一种与人无争的陶然性格,哈哈一笑,说道:“不用客气,这算不了什么。”

    那客商露出感激的笑容,像是感激熊倜的出手相助,又像是感激熊倜的不揭破他们的行藏,其中一人伸手入怀,想掏些什么,忽又止住了,谨慎地抱起那两口箱子,缓慢地走下船去。

    那些脚夫,都是些眼里不揉沙子的光棍,看见熊倜的身手,他们星不甚清楚其中的奥妙,但也知道那是一种高深的武功,遂都在旁眼睁睁地看着,没有一个人出来向熊倜寻事。

    熊倜看着那两个人沉重的脚步走了一段,他们装作得非常好,完全不像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人,熊倜笑了笑,他笑自己这回倒真是“多管闲事”了,其实此两人,又何须自己出手呢?

    他站了一会,知道那群脚夫已被自己震住,便施然走下船去。

    那已渐行渐远的客商,忽地回过头来,走了几走,一齐伸手招呼熊倜过去。

    熊倜知道必定有事,便大步走到那两人的身旁,拱手道:“两位有何吩咐?”

    那两人其中一人面色赤红,略带微须的也拱手说道:“兄台仗义出手,我兄弟感激得很,看兄台如此身手,必定是位高人,大家心照不宣之处,还望兄台能多包涵。”

    他说着伸手掏出一个奇式甚古的制钱,用一根淡黄的丝带串住,伸手递给熊倜,说道:“这是我弟兄一件小小的信物,兄台在皖、浙、湘、赣一带,若有些什么不能解决的,走到门面较大的店家,随便一提,就说是叶家兄弟的好友,兄台无论要什么帮助,必定有个照应,我弟兄虽知兄台身怀绝技,不屑求人,但这却是我兄弟的一番心意,兄台大名,我等虽不知道,但萍水相交,只要投缘也就罢了,”熊倜一见此两人虽是行踪诡异,但皇上去倒也不似坏人,便笑着称谢道:“两位既然如此,小弟便就此谢过了。、那两人便又一拱手,说道:“日后有缘,若能再遇兄台,必当谋一快聚,今日就此别过了。”说完,便转身走了,熊倜见事已了,随手将那古钱揣人怀中,也未曾在意,此渡头既经此事,他也不愿再留,滞洒向前行去。

    走着走着,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,有一天,他独自坐在雪地里,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蹄声,蹄声在他身后停住,一人下马,落地之声甚是轻微。

    一个轻俏的女子口音说道:“这么大冷的天,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干吗?大年初一,可别想自杀呀,你要是有什么困难,可以说给我听,你别看我是个女子,可也帮得了你忙,你衣服穿得这么少,小心冻死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那女子已走到身旁,熊倜本是低着头,只看到这女子穿着一双白皮的靴子,一身紧身的衣祆,外面罩雪白的兔皮风篷,他抬头一看,面色一变,原来这女子竟是夏芸。

    那女子见他望着她,就道:“你别看着我,有什么事尽管说好了。”

    熊倜站了起来,朝夏芸笑道:“你不认识我了,可是我却认识你呢。”

    夏芸朝他上下看了半天,再望着他的眼睛,突地呀的一声,又叫了出来,喜道:“原来是你呀,真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你。”

    她又看着熊倜说:“怎么才两、三个月不见,你变成这个样子,差点我都不认识你了,喂!我说你大年初一的清早就跑到这里来,一个人坐着,又不怕冷,是不是想自杀呀。”

    熊倜笑道:“那么你大年初一的清早,不也跑到这里来了吗。”

    夏芸脸一红,笑道:“我是嫌店里太吵,我又是一个人,看着人家都一家人团聚着,不禁有点想家了,再加上我也听说这里是诗仙李白的墓地,就随便来看看,想不到却碰见了你。”

    她说完,又嫣然一笑,低下头去,熊倜不觉看得痴了。

    夏芸看到熊倜的一双鞋子,破得七零八落,白袜子却变成黑的了,抬起头未,关切地问道:“你到底是怎么回事,弄得这个样子?”

    熊倜微微一笑,说道:“这样子有什么不好,我倒觉得满不在乎的。”

    夏芸道:“只是只是你穿得这么少,岂不要冻坏了。”

    熊倜道:“我一点也不冷呀。”

    两人相对站着,都觉得有一份无法形容的亲切之感,在大年初一的早上,碰到你想见到的人,还有什么更可喜的事呢?

    呆了一会,熊倜说:“我真的不冷,你不信摸摸我的手,还是热的呢。”

    夏芸低着头,悄俏脱下手套,熊倜伸手过去,轻轻地握着她的手,只觉得满手温馨,再也不肯放下,反而紫紧地握住了。

    夏芸的手轻轻挣扎了一下,也就让他握住了,她觉得一种男性的热力,透过她的手,直到她心底深处,使她也沉醉了。

    雪花仍在飘着,大地显得寒冷而寂静,但他们的心却像火一般的热。

    夏芸俏俏地偎向熊倜,柔声说道:“告诉我,这些日子你有没有想过我?”

    熊倜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夏芸道:“有时我真恨你,那时我叫你陪着我,你为什么不肯?”

    熊倜握着她的手,握得更紧了些,说道:“这次你再叫我,我就不会不肯了。”

    夏芸幸福地笑了,抬头望着熊倜,忽又颦眉笑道:“只是你和我在一块,却不准还是副样子,你看你,弄得脏死了。”

    熊倜苦笑道:“其实我也不想弄得这样,不过我的衣服东西全丢了,我又不能去偷去抢,只好变成了这副样子了。”

    夏芸张口想说什么,忽又转口道:“要是我呀,我就去抢。”

    说完噗嗤一笑,拉着熊倜走了几步,指着她的马说:“你看我这匹马好不好?”熊倜见那匹白马,浑身毫无杂色,站在雪里地,显得更是神骏。

    夏芸又说:“那时候我骑着这匹马,像风一样地跑来跑去,真快极了,在雪地里跑得更快,所以人家都叫我雪地飘风呢。”

    熊倜微笑地看着她,心里想道:“我自若馨死后,本来已觉得心如死灰了,可是不知怎么回事,我看到了她只觉得高兴得很,只想跟她在一块儿,别的事全想不起来了”夏芸轻轻一扭,不依道:“喂,你在想什么呀,人家在跟你讲话呢。”

    熊倜说道:“我在想着你,我看到了你,心里就高兴得很。”

    夏芸道:“真的吗?”

    熊倜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夏芸偎依在熊倜胸前,柔声说道:“我也是一看到你就觉得快乐。”

    熊倜只觉得他已是世上最幸福的人,任何不如意的事他都不在乎了。

    夏芸突地拉着熊倜的手说道:“我带你到当涂去,你不知道,那里今天好玩极了,本来我一个人觉得没意思,现在有你陪我,我就要好好玩一玩了。”

    她挥开熊倜的手,骑到马上,说:“你也上来呀,我们两人骑在马上,一会儿就到了,你也可以试试我的大白的脚力。”

    熊倜拧身也上了马,伸手抱着夏芸的腰,马呼哨了一声,那马便放开蹄跑了,熊倜只觉马行愈来愈快,路旁的树木,飞快地倒退,但却平稳已极,不禁赞道:“这马真好。”

    夏芸听他也喜欢大白,心里更高兴说:“你也喜欢它吗?”

    熊倜说:“当然喜欢。”

    夏芸说:“以后你要是能到我的马场去,我一定拣一匹最好的马送你。”

    熊倜问道:“你有马场?”

    夏芸说:“你不知道呀,我那个马场可真大,一眼望过去,连边都看不到,我爸爸妈妈最疼我,你也一定会喜欢他们的。”

    熊倜幸福他说道:“只要你喜欢的,我都会喜欢。”

    夏芸开心地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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