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工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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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大学毕业那年，在家等分配工作。天热，心急，无所事事，每天坐在门口阴凉下看着鸟儿飞来飞去。邻居赵二叔在建筑工地帮忙，跟我们开玩笑说，要不跟我去锻炼锻炼吧。

    赵二叔说的是玩笑话，我却当真了。反正闲着也闲着，不如找点事干。和母亲一说，母亲也很支持，本来就害怕我在家着急上火，愿干啥就干啥去吧。

    说干就干，第二天一早，我换上一身旧衣服，母亲给我找出了劳保手套，全副武装的跟赵二叔出发了。

    赵二叔头一天已经和工头打好了招呼。可工头看到我时还是有点意外。我长得比较瘦小，还带着眼镜。工头脸上流露出不情愿，用手挠着头发问我能干点啥呢。我倒是很自信，开口说老板您尽管安排。工头说那你就先负责捡建筑施工人员洒落在地上的水泥，这活不累，还能熟悉工地。

    于是，我就开始推个小车，一圈圈绕着在建的楼房捡水泥。活的确不累，但是很枯燥，脚手架下面很阴冷，还要时时注意头上的落物。

    这活干了一上午，我边干边琢磨，捡起来的水泥有啥用，量也不大，回收也没使用价值，于是便和老板说了自己的想法。老板哈哈大笑，说你小子不愧是知识分子，本来也没这活，我是看你身板弱，一时想不出让你干啥，就随便给你派了点活干。我当时非常不好意思，感觉自己很没用。老板说，你要是真想干，就去那边往二楼脚手架上搬砖吧。

    搬砖的不是我一个，在建筑工地上，瓦工属于师傅级别的，很牛气，要好几个小工伺候着。师傅只管放线垒砖，小工负责供应水泥砖头。我就属于小工，但这也让我很自豪，感觉自己像工地上的一员了，正式参加到建筑大军里面来了。

    一开始，他们让我站在砖垛旁边的位置，负责拿砖递给下一个小工，这样经过三四个人的传递，把砖送到脚手架上面。可是我的速度太慢，供不上需要。这样又把我换到第二个环节，可我还是跟不上他们的速度，往往手里的砖还没有递出去，前面的砖又递过来了，人家不管你接住没接住就松手，砖就砸在我脚上，根本没时间去喊疼，下一轮砖又来了。手套已经磨烂，手指头都麻木了。

    中间歇息的时候，我跑到工地的水井那里，大口的喝着刚刚抽上来的井水，累的肺子都快炸了，干脆躺在沙堆上，晒着太阳，那一刻，我是感觉自己那么渺小，人的需要是那么的简单。

    老板几次过来看我，也没有说什么。

    一天的工作下来，我回到家就蒙头大睡。早上，我咬牙切齿般的才爬起来。吃饱饭，特意多带了几幅手套。

    今天安排我站在二楼脚手架上接砖。一开始我觉得挺有意思。砖头划出美丽的弧线，我顺着劲一接一放，轻松又潇洒。可不一会，就受不了了，这一接一放就是一起身一哈腰，腰很快就酸了。因为我的效率已经影响了师傅的工作，师傅训斥小工们好几次了。别的小工对我有意见，就开始祸害我了。

    往脚手架上扔砖很有技巧。熟练的小工一次可以扔三四块砖，而且上面接到手里的时候，砖还整齐的码在一起。他们祸害我的时候就不一样了，力度稍微变一下，扔的时候砖在一起，等我要接的时候，砖已经各自旋转着上来了，我顶多接住一两块砖，别的砖不是掉下去，就是砸在我身上。这样既影响了进度，又造成了浪费。当然大家肯定指责我，我是又受罪又委屈。

    我快成了工地上的笑料。我走到哪里大家都瞧瞧我，我是工地上唯一带眼镜的一个小工。特别可气的是几个技术监工人员，还跟老板说你怎么找这样的工人啊。

    有个师傅还把我叫到身边，很郑重的跟我讲了一些人生的道理，告诫我应该去读书啊，下苦力什么时候是个头啊。人家是好心，我也不敢解释我刚大学毕业，就站在那听着。

    中午回家时自然已经累的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。母亲心疼我，说干不了就别干了。我确实干不了了，但我才干了一天半，怎么好意思说出嘴啊。

    母亲看出我的心思，下午没有喊醒我。我一觉睡到傍晚。起来什么都晚了。我也想明白了，自己不是这块料，干脆找赵二叔让他跟老板告个饶。

    过了不长时间，我的工作就落实了。坐在窗明几净的机关办公室里，我每每端着清茶悠闲的时候，望着窗外的高楼大厦，我都会想起我的工友们，想起那个老师傅，想起我的一天半和磨烂的手套。我很珍惜我今天来之不易的一切。

    那年过年，老板到赵二叔家串门的时候，特意给我送来了我的工钱。干活的时候讲好每天十五元，我干了一天半，老板给我开了两天半的工资。我很羞愧，坚决不要。老板对我说，拿着吧，你用劳动挣来的。

    现在老板生意已经做得挺大了，每年过年我们都能聚一次。有一次我问他，怎么允许我在工地干活。老板干了一杯酒，对我说，你赵二叔跟我说了你的情况，我知道你干不了几天，也想给你个机会，让你明白个道理，生存很难，你已很幸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