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意地栖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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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　　周日的下午，骄阳淡去，清风徐徐，我坐在二姨家院子的苹果树下，观看着院子里被太阳晒蔫了的蔬菜，左右墙角两行明黄色的向日葵格外耀眼，它们高高地挺立着，花盘微微向下倾，友好地注视着院子两边交错种植的西红柿，黄瓜，豆角，辣椒。姨夫拉开井窑的铁盖，吊水浇园，随着一桶桶凉水入地，泥土的清新飘满小院，蔬菜苗开始像充气玩具一般慢慢地抬起了头。二姨抓几把玉米粒撒在院子中间的空地上，刚放出笼的小鸡一哄而上，小院开始热闹起来。我的两个孩子钻到菜地里抢着摘泛红的西红柿，不一会儿她们就向我跑来炫耀胜利果实，小手里的西红柿已分别有一个缺口，她们那酸酸的表情，逗得我直笑。小鸡吃饱后，也跑向菜地那边，两个孩子把它们趋赶到院墙外边去玩耍。

    二姨忙完手里的活儿，陪我聊天，她感慨随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，自己渐渐变老了。当我们谈起一些往事，二姨神秘一笑，转身回屋拿出一个笔记本，递到我手里，我翻开笔记本，一行行娟秀的字迹就像二姨那惯有的笑容，亲切而有些羞涩。原来，这是二姨用诗歌形式写成的一本日记。我怀着对二姨钦佩的心情一边翻看日记，一边与她回忆那过去的事情。

    “命运/是把利剑/断了我的梦想/藏起课本/不看母亲伤心的眼神”读到二姨的第一句诗，我就读懂了什么是她一生中最难过的选择。在二姨小学毕业时，外公病逝，外婆用瘦弱的身子支撑着五口之家。不得已，外婆艰难地做出让二姨辍学的决定。二姨躲到外边哭泣，然后擦干泪帮外婆干农活，还要照看小她八岁的我的三姨。“书/不一定要读在学校/姐姐说出这话，我就开始叫她老师”书不只读在学校，二姨靠这样的信念坚持自学，多年来没有间断。小时的我，喜欢陪二姨去泉边挑水，在等待泉水能装满两只水桶的时间里，二姨就用树枝教我在黄土地上写字，还给我讲动人的故事。我住在外婆家，常常在夜晚一觉醒来时，仍看到二姨在微弱的灯光下读书。

    二姨与许许多的农民一样，祈求风调雨顺，年年有好收成，她又不同于别的农民，只满足于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的生活。劳作之余，她喜欢读书，在她的炕头，堆满书报杂志。在日记中有这样的诗句：“我幸福/为土地中的粮食/更为书中的粮食”二姨追求精神的充实，她与做小学教师的姨夫购回小提琴，二胡，电子琴。当别人在田间地头谈论家长里短时，她却和姨夫在谈论一些乐曲的优美。二姨的公公不解“几百块钱的东西，还不如多买几袋白面”二姨笑答：“哪能再像你们一样生活”的确，二姨不想像父辈们那样生活，她要活出新时期农民的精彩。每到农闲时，村里的姑娘小伙沉迷于赌博，看到这些，二姨急在心上，她积极支持姨夫与别人在村里成立威风锣鼓队，当村民们充满激情抢着排练时，二姨乐了，在她的日记中，有这样的诗句“鼓声，敲醒了这个春天”

    二姨生活简朴，家中陈设简单，但是买书，供两个孩子上学，却从不吝啬。前几年，装面粉的袋子都用棉布制成，二姨就把面粉袋收集起来，一遍遍洗得雪白，缝制成床单，有亲友劝她多为自己活着，买漂亮的印花床单多省事。二姨笑道：“其实这有什么不好，真正的纯棉产品”二姨的两个孩子在她的熏陶下，懂事又勤奋，他们先后进入大学校门，这是二姨最欣慰的事情。后来，她得知儿子在学习中需要上网查资料，就毫不犹豫拿出积蓄为他买了笔记本电脑。她在日记中告诉自己的孩子：“你们的未来，是我一生的梦，送你们一程，只想听说那里，花儿又开了”二姨的梦想在她的孩子们身上实现，她相信，命运只掌握在自己手中，不怨天尤人，遇到急噪时，她对自己说“心中的尘埃/也用扫帚/扫去吧/明天会是一个晴天”明天会是一个晴天！是啊，当一个人的内心是一片晴空时，还担心前路上可能出现的风雨吗？

    培根说过“读诗使人灵秀”一直以来，我对诗歌的理解很浅，读一些经典的诗句，只因那些诗句朗朗上口而已，不用心体会深一层的诗意。读诗需要保持内心宁静，浮躁的心境不会真正融入诗意中。那么写诗的人拥有一种什么心境呢？诗人海子曾渴望拥有平淡简单的生活：“从明天起，做一个幸福的人，喂马，劈柴，周游世界，从明天起，关心粮食和蔬菜”另一位诗人荷尔德林认为“充满劳绩，但人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土地上”

    诗歌是语言的精华，二姨把平淡生活中的点滴浓缩成诗句，真正诗意地栖居在这片黄土地上。我读完二姨的日记，读完一段段往事，又把它放回二姨的手中，我握着那双长满老茧的手，就是那双手，田地里辛劳，书本里徜徉。岁月粗糙着她的双手，却无法粗糙那颗坚强而充满对美好事物热爱的心。她让我明白，诗意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心境：不论身居何地，何种境遇，要活得坚强，活得真实，永不放弃对梦想的追求，让劳绩的人生，充满情趣。